有些事情，一旦開始牽扯，那就不是一朝一夕能夠說清楚的。

秦小姐覺得現在的狀態很好，雖然失去了過去的記憶，但是既然現在活的很開心，那過去的事又何必再計較？自己曾經是什麽樣的人又何必再知曉？

但是顯然，大部分人都不是那麽想的。

寧長悠就是。

他說完結論以後，一直緊張的看著她。

一般人陡然聽見這樣的一個情況，第一反應肯定是震驚，第二反應是恐慌，第三反應是好奇。

震驚是因為聞所未聞，恐慌是因為害怕被牽連，好奇是因為想探究事情本身，好為接下來的情況做好打算。

但是秦小姐不是。

她只是“哦”了一聲，沒有震驚，沒有恐慌，更沒有好奇。

“那跟我沒關系，我又不會謀反。”

她說道，一句話點破事情的根本。

不管震驚恐慌還是好奇，擔心的原因都是因為身陷其中，但要是本身不會深陷其中，當然不會有這些情緒。

就好比以前的寧長悠，冷眼看著朝中變化，冷眼看著顧長卿胡亂鬧騰，冷眼看著蘇璟做事圓滑。

那些人都與他相關，但那些事卻和他無關。

因為無關，所以不在意。

“反正有你們在，我又不會有事，那前因後果，我知不知道都沒什麽大不，你也不用說給我聽。”

秦小姐的話說的淡淡，寧長悠楞了一下，未開口，聽見後面傳來一個聲音。

“你就這麽相信我們？”

顧長卿含笑走來，身後跟著衛軒。

“曹貴先去休息了。”

他解釋說道，喚過身後的衛軒。

衛軒撲通一聲跪下了。

“小姐！”

聲音梗咽。

秦小姐俯身看了一眼，親自將人扶起來。

“不哭，不怕。天塌下來，讓他們頂著。”

這句話和剛才的“反正有你們在”異曲同工，顧長卿和寧長悠忍不住笑出聲。

“你還真是放心我們啊！”

寧長悠也忍不住說道，換來秦小姐點頭。

“我除了相信你們，也沒有別的選擇了。”

——————

蘇璟沈聲站在廊下，寧長菊則坐在案幾邊上。

“你這是什麽意思？”

蘇璟問道，聲音冰冷，聽不出高興還是憤怒，但是動作卻表示了一切。

他撩袍坐下，望著面前的茶盞。

“就算秦嫃嫃是秦籍的後代，也跟你們無關。你在京城是高後同意的我不管，你兄長進京是什麽意思？”

和寧長悠的情況類似，寧長菊在擔任起膠東國每年春秋兩貢的職責以後，哥哥膠東王寧成章就幾乎從不進京，至今已經十餘年。

大概確實是命數，前任膠東王身為高皇帝的庶兄，一生碌碌無為，但是生出來的三個兒子都很爭氣，這三個兒子裏包括寧長菊，雖然他是個殘疾，但是好歹能負責春秋兩貢。

蘇璟望著寧長菊，眼裏的眼神犀利的能冒出火。

他的問題得不到回答，事實上他問出這個問題也根本沒想到會有回答。

畢竟就算得到了回答又能怎麽樣？還能把人趕回去嗎？

高後如今跟皇帝在京郊，但是眼線卻依然全城遍布，這會肯定已經知道消息。

按照她的脾氣，若是計較，這會早就派人把客棧圍的嚴嚴實實，他根本進不來，又或者進來根本出不去。

所以現在的情況，應該是高後知道，但是依然決定暫時壓住火氣，那只有一種可能，皇上的病又重了。

想到這裏，他額頭開始冒冷汗。

又加重了嗎？

沒等他反應過來， 一直沈默不語的寧長菊突然開口。

“皇上的病又加重了吧？”

他問道，手中扇子揮舞不停。

夏日的屋內，有冰塊祛暑，有隨侍扇風，其實已經並沒有多少熱意，但是寧長菊折扇公子的名號擺在這裏，他還是時不時拿出扇子扇兩下。

比如現在。

“你回京已經快五日，京郊的情況可能還不是很清楚，不過我聽說，皇上的情況確實不太好。”

蘇璟皺眉，眼底第一次閃過一絲慌亂，隨即鎮定神色擡頭望過去。

“哦，我怎麽不知道？”

寧長菊輕笑一聲，也不解釋，也不反駁，準備等蘇璟繼續說下去。

兩人今日見面，本就不是為了爭論而來，他會托人將哥哥進京的事相告，也不單單是想告知而已。

“既然膠東王已經來了，那就在京城好好逛逛，他多年未進京，怕是很多地方都已經不認識了吧。”

蘇璟故意說的閑情逸致，慢條斯理，寧長菊臉色變了一下，隨即哈哈大笑。

“蘇大人果然機變！不愧是高後身邊的人！”

蘇璟含笑不語，伸手端起案幾上的茶盞，皺了皺眉卻沒有動。

“不好？”

寧長菊問道，示意茶博士上前。

“素聞你喝茶很挑，他可是我手上最好的茶博士，泡出來的茶說不上天下無雙，但比旁人卻是好上多少倍不止。”

他這話是謙虛，但是蘇璟卻一點面子都不給。

“嗯，還不如秦小姐泡的好。”

寧長菊嘴角一動，順著話題接上去。

“是嗎？可惜我一直無緣相見秦小姐，更無緣嘗嘗她的手藝。不過聽說我那堂哥很喜歡他的茶，相信一定差不到哪裏去。”

蘇璟挑眉，聽著這話裏帶著酸溜溜的味道，心思一轉，明白其中的關節。

“可惜秦小姐失憶以後，泡出來的茶大失水準，只怕在旁的方面，也沒有以前精進了。”

寧長菊試探得手，點頭收工，繼續陪著蘇璟打了一會太極，端茶送客。

蘇璟走後，側室走出來一個人，正是今日剛剛進京的膠東王寧成章。

“哥，你說他最後那句，讓我們直接回王府去住，是真心還是假意。”

人能不能留在京城不是他能管的了的，更何況住在哪。

寧成章冷笑坐下。

“不管真心還是假意，既然他敢說，那我當然敢做！”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第二日，皇上從京郊傳回聖旨，讓膠東王寧成章住回王府，三日後，寧成章帶著寧長菊直闖秦府。

說直闖其實不太對，畢竟人家是藩王，是王爺，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，就算寧長悠見了他還得給三分薄面。

但是這架勢又確實是硬闖。

跟當初寧秋蘭帶了人在門口要動武相比，寧成章要柔和的多，但是溫柔刀，刀刀要人命，有時候殺傷力比強硬上門還要厲害。

他令人擡了將禮物裝了整整十擔，大搖大擺的放在秦府門口，更慫恿了民眾上前，將門口圍了個嚴嚴實實。

妖言令只能對君，不能對民。所以就算今天的事傳出去，朝廷也拿民眾沒有辦法，畢竟秦小姐只是民。

阿杜站在門房，看見門口一地的禮物頭都大了。

這樣的行事他不是沒見過，畢竟秦小姐那時候去蕭家砸場子用的就是這一招，但是秦小姐只是個“刁蠻”小姐，寧成章可是個王爺！

“見過不要臉的，沒見過那麽不要臉的，甚至能比我還要不要臉到這個程度！”

顧長卿氣的不行，擼袖子就要出去打人，被賀修攔在門口。

“人家又找的不是你，人家也是以禮相待。你出去把人打了，最多打的是他下面的人，上面這個不哄走，自有人再上門，你又何必白費力氣。”

以武力解決問題，那也得武力威脅有用，當武力威懾不到對方的時候，誰先動手反而是誰輸。

“那你說怎麽辦？我看不下去，媽蛋不想見難道還不行了？”

賀修皺眉，松手回頭，看著站在一旁的寧長悠和秦小姐。

若是寧成章進門，顧長卿也許不管不顧跟著見了也就見了，寧長悠卻是要避一避，雖然來的是他堂兄，但是誰讓後面還跟著一個不對頭的堂弟。

“秦小姐，你想怎麽做？”

這時候怎麽做只能問秦小姐，就算要出面轟人也只能秦小姐親自去。別人去，名不正言不順，言不順理不直，理不直義不在。

顧長卿也扭過頭看她。

“你說打出去，我立馬動手！”

雖然武力威懾起不到任何作用，但是出出氣還是可以的。

尤其是顧長卿現在一肚子氣正愁沒地方發。

“娘希匹氣死我了！”

一生氣，顧長卿嘴裏就沒好話，沒好話，各地各種方言就跟著冒出來。

“慫！蘇璟就是慫！人家都跑進來來了，他算是京城的都尉，竟然出面都不敢！”

都尉也只是管治安管民生，人家好好的上門拜訪，就算都尉來了也沒用。

更何況蘇璟不是都尉。

“我說他是他就是，他要不是，怎麽我的事他就管，出什麽事他都管！”

反正都是不講理，誰的嗓門大誰就是道理。

賀修指了指他不說話，門外沖進來兩個人，是範玉堂和魏勇。

“三哥？要打架？打！打死了算我的！”

寧成章早年未封王的時候，曾跟範玉堂的父親起過爭執，爭執不算，還失手把人給打了。

要知道，範玉堂的祖父是當年跟隨高皇帝打天下的兄弟，那他應該和老膠東王是一輩。這做叔叔的被侄子給打了，這簡直就是範家的奇恥大辱，雖然後來在高皇帝的調停下息事寧人，但是私下裏兩家卻是不共戴天。

賀修皺眉，踢了一腳範玉堂。

“嫌熱鬧不夠事大？”

他說道，繼續看秦小姐。

顧長卿沒往心裏去，不過他倒沒在意秦小姐的態度，而是拿眼神一直示意寧長悠開口。

寧長悠想開口，但是又怎麽好開口。

他跟寧長菊不合，天下皆知，但是大家都知道那是年少風流的故事，若因此遷怒到寧成章身上，那可就是兩個藩國的對抗了。

這顯然是不可行的事。

他後退了一步，躲過顧長卿的目光。

顧長卿失望，只好也跟著目光聚焦秦小姐。

“要不要我跟你說說厲害關系？”

他問道，沒等秦小姐開口主動要說下去。

“不用，我見！”

秦小姐含笑說道。

“早見早輕松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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